[博晴/原著向]妖怪小姐的和歌写作小课堂
*和歌梗太好玩了，忍不住脑一脑。
*恶趣味欺负一把博雅。
*爆字数产物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
1
时值初春。
晴明宅邸那不加修饰的庭院尚未完全褪去冬日的萧索，星星点点的嫩绿色散落在地面上，还没来得及连成整片。
樱花却已经开得很好。满树皆是勃然绽放的雪白色，没有风，花瓣仅仅是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，才片片飘落下来。它们沐浴着柔和的阳光，好似一场泛着浅淡金色的飞雪。
晴明坐在外廊内，背倚一根廊柱，随意的屈起右膝。
他纤细白皙的指间正夹着一封薄薄的书信。信封的颜色很素净，但异常精致。
身着唐衣的美丽女子侍立在不远处，抬起衣袖，轻轻遮掩住嘴角的微笑。
“晴明大人看起来心情很好呢。”
正如她所言。
晴明唇边时常挂着的、若有若无的笑意，此刻正仿佛凝结起来似的，变得清晰可辨。
就好似庭院中初露姿颜的春意都久久停驻在他的唇上。
“面对这渐渐盈满生机的景色，哪里会心情不好？”
听着晴明的答话，像是不满主人顾左右而言他，蜜虫歪歪头，眨了眨眼睛。
她指着晴明手中的信函说：
“这个，是博雅大人送来的吧？”
“嗯，是啊。”
“能否冒昧的问一句，晴明大人，上面写了什么呢？”
“这个嘛…”
晴明的视线从庭院落回了手心，然后露出一个颇为愉快的、却又像是掺进了几分困惑的微妙笑容。
“大概是和歌吧。”
2
——事情的起因是一位可爱的妖怪小姐。
“哎呀，好美的笛音呀。”
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叠着笛曲消散的余韵响起来。这是某个月色清朗的夜晚，正是博雅有感于天地而即兴吹奏的美妙乐曲引来了她。
只有博雅才能看见的少女。倘若问一问家人，任谁所见都是一团空气罢了。透过她散着微光的娇美面庞，隐约还能看见其后的细柳拂动。
“是鬼吧。”博雅想。
当然是鬼，但这也没什么。在少女的聪慧美丽面前，就连夜间逢鬼这件事本身都变得令人愉快起来。
少女生前大约也是某位拥有高贵血统的人，不然绝不会如此深谙风雅之道。从她的双唇中吐出的一些有关音乐的见解，时常令博雅也为之折服。
窗外的月光仍静静洒下。
少女忽然朝着博雅俯下身来，颇为郑重的行了一礼。
“博雅大人——”她出声唤道。
他们方才已交换了名字。
“非常抱歉，但实际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，不知博雅大人是否愿意帮助我呢？”
“帮忙？”
“是的。”少女点点头，再次盈盈一礼道，“是和歌。”
“和、和歌？”
“我希望博雅大人能写一首有关'恋情'的和歌，再将它赠给我。”
3
很多很多年以前，有一位小姐恋慕上了一位极具才情的男子。
男子在远行前向小姐承诺，一定会将自己作出的最好的、也最深情的和歌赠给她。
可至此一别，不论是诺言里的和歌还是写和歌的男子，都杳无踪迹了。
小姐却一直痴痴的等着。等到她在人世里死去的那一天，等到她未尽的执念化作妖鬼…
“您…实在是位痴情人啊…”博雅喃喃低语。
少女却摇了摇头，轻声叹道：“如今想来，我所爱慕的大约也并不是那个人，而是内心里自己为自己编织的一个幻影罢了。实在是虚妄之念啊…”
顿了顿，她又道：
“昔日有幸得遇一位高人，他说我既然已经不再执着过去，便只须找一人赠我一首能合于心意的和歌，就可以消尽残念，前往转世轮回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所以，还请博雅大人相助呀。我听您的笛音高妙到出乎凡尘之境，觉得您一定是位风雅之士…”
少女说到了这里，博雅眼中的悲悯之色一下子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近乎慌张失措的神情。
他挠挠眉角，苦笑起来。
“风雅什么的，您太抬举我啦…”
“您不愿意帮我吗？”少女失望的说道。
“不不，我很乐意帮忙！如果是吹笛子的话，吹十首、一百首都绝无二话，可和歌什么的，我实在是一窍不通啊。”
“没怎么写过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就多写一写嘛！博雅大人的话，一定没问题的！”
少女倒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。博雅看着她，觉得头疼得厉害。
“博雅大人，帮帮我吧！”
“我真的不会…”
“就试一试嘛！要对自己有信心！”
“……”
“博雅大人！”近似撒娇的口吻。
“那…好、好吧。”
“您答应了！”
“嗯，只是试一试哦。”
“嗯！”
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。
4
“不行，不行，不行…”
随着少女一声又一声的念叨，不断有写满字的纸被揉成一团丢到一边。
博雅手里还捏着笔没放下，望着少女的神情几乎有些欲哭无泪了。
“我就说我写不来啊…您还是找别人帮忙吧…”
“不行，已经没有办法换人了。”少女回望他的眼神同样很无奈，“博雅大人，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，还请您认真一点，加加油呀。”
“我没有不认真啊。”博雅更委屈了。
“……”
少女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，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。
她努力的开导起博雅来。
“博雅大人，您在吹笛子的时候，心里该有许多感悟吧？不管是对天地，还是对某个人…”
“会有吧。”博雅点点头。
“那么，和歌也是一样的。同样是心中某种感悟的具体表达，只是形式不再是音乐，而是文字。”
“唔…”
博雅盯着面前新铺开的白纸发起呆来。少女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荡，他的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。
好一会儿后，他还是摇了摇头，满脸沮丧。
“不行啊。”
“不行？”
“写不出来，还是写不出来。”
“诶…？”
“吹笛子的时候虽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感悟，但那都是自然而然浮现在心里，又自然而然通过笛声抒发出来的东西…具体是什么，我自己都说不清，更别说写成和歌啦。”
少女实在听得哭笑不得。
“抱歉，是我太没用了…”
“不不，您不用道歉的！”
少女慌忙摆了摆手，安慰起了眼前这个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的青年。忽的仿佛想起了什么，少女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盯住博雅，犹犹豫豫的问道：
“冒昧一句，博雅大人您…有没有喜欢的人呀？”
5
少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当头砸过来，博雅有些发懵。
“喜、喜欢的人…”
“是呀，博雅大人的心上人！”
“这个…”
“一定有的吧？”
“嗯，有。”博雅点点头，还是坦率的承认了。
少女微笑起来。
“能被您喜欢着的，一定是位非常美丽的人吧。”
“美丽…？”
博雅想着心里浮现出的人影，神色一下子变得很是别扭。
但下一秒紧挨着撞入他心底的便是那人回眸时的朱唇含笑，满目星辰。扑通，心跳没忍住漏了一拍。
脸颊上莫名其妙烫起来。
少女注意到他的反应，眨眨眼睛问道：“难道我说的不对吗？”
“也、也没什么错。”
嗯，虽然美丽这个词奇怪了一点，但确实没什么错。
“那，博雅大人总有什么话是想对喜欢的人说的吧？”
“…诶？”
“有的吧？”
“有吧…”
“那就试着写写看嘛！关于'恋情'的和歌，归根结底还是要写给心上人才好啊。”
博雅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笔。
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视死如归般说道：“好吧，我试试看。”
6
“扑哧。”
大约再也忍不住了，少女颤抖着肩膀终于轻声笑起来，抬起的衣袖遮住了笑开的唇，却遮不住弯成一勾月牙儿的眼。
她手里持着博雅方才写就的和歌，笔墨未干。
博雅手足无措的看着笑个不停的少女，窘迫的脸都涨红了。
“还、还是很差劲吗？”
“不知道怎么形容啊。”少女的声音里还掺着细碎的笑意。
“不知道？”
“我只是突然觉得，能被博雅大人喜欢的那个人，一定是非常幸福的啊。”
“是这样吗…”博雅显得非常困惑。
“是这样，因为博雅大人真的——是个好人啊。”
“他也总是这么说…这个真的是夸奖吧？”
“他？”少女愣了愣，不确定的问道，“博雅大人的心上人吗？”
“是啦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少女点点头，转而又笑出声来，“是夸奖哦。”
“真的？”博雅还有些将信将疑。
“绝——对是夸奖。”
“那就是吧…”
博雅喃喃着咕哝起来。半晌，他回过神，连忙指着少女手中的和歌急切的问起了正事：
“那这首和歌到底算不算合格了呢？”
“嗯，就算他合格吧。”
“就算？”
“其实和我想象中的还是很不一样。”少女一边小心的将手里的薄纸折好一边说道，“但它很合我心意，毕竟当年若是哪位大人赠予我这样一首和歌的话，我应该也会觉得很开心吧。”
“这样吗…”博雅终于松了口气。
“真的非常可爱。”
“可爱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虽然搞不懂…”博雅摇了摇头，但随即又十分高兴的笑起来，“总之，太好啦。”
“是啊，太好了。”
少女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只漂亮的信封，将折好的写有和歌的纸整整齐齐的放了进去。
她站起身来，又一次深深弯下腰来行了一礼。
“这次真的多谢博雅大人相助了。”
“哪里哪里，是我劳您费心了才是。”
博雅想扶起她，指尖却徒劳的穿过了单薄的空气。
少女抬起脸来，忽然冲博雅眨了下眼睛，露出十分狡黠的神色来。
“心愿已了，我也快要消失了…但在此之前，作为一点小小的回报，有件事我便为您效劳啦。”
“咦…？什么事？”
“和歌呀！”
“和、和歌？”
“本来就是怀着写给心上人看的心思才写出来的、深情的文字，博雅大人也觉得该让它执行原有的使命才比较好吧？”
“不，等一等——”
然而不待博雅说出下面的话，少女手中的信封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“冒昧窥探了您的内心。是土御门大路的那位大人吧？”
“……”
“已经平安送达咯。”
“真的要被你害死了…”
博雅在女孩笑眯眯的注目礼下沉默了许久，最终一脸生无可恋的抱住脑袋哀嚎了起来。
7
“…事情大概就是这样，晴明。”
一朵灯火笼在帐内摇摇曳曳，温暖的光亮下，晴明与博雅正在外廊内相对而坐。
他们中间放着一个细口酒瓶和两只素陶酒杯。博雅大致说完了前些日子发生的奇事，端起其中一只酒杯一饮而尽。
“那位小姐偏偏找到的是我，真是太折腾啦。和歌什么的其实该让你来才好啊，晴明。”
“这可做不到。”晴明也端起酒杯呷了一口，答道，“是咒嘛。”
“又是咒？”
“嗯，就在那位小姐因为你的笛声找到你，叫了你的名字而你又答应的时候，你们之间就已经结下咒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受到咒的束缚，她无法再要求他人的帮助，而你也必须尽全力满足她的请求。”
“哦…”
“其实她受生前执念所困这件事本身也是一种咒吧。”
“好了，晴明，别再说咒啦，我又要被你说糊涂了。”
“呵呵。”晴明笑了笑，低头又呷了口酒。
“那、那个，晴明…”博雅难得的吞吞吐吐起来。
“什么事？”
“有收到吗，晴明？”
“收到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
“收到什么？”
晴明坏心思的微微眯起眼睛，看似漫不经心的又重复了一遍。
博雅没有回答他。
“没有收到吗…”
他只低低的说道，好像松了口气，又好像有点失望。
“啊…”就在这时，晴明才终于想起来了似的，“你是说和歌吗？”
“……！”
博雅的神经算是都被他的这个神转折碾压个遍，一时一口气梗在喉间，忍不住咳嗽起来。
晴明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。
“和歌的话，我已经收到了。”
“那，怎么样？”博雅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。
“什么怎么样？”
“我写得如何…或者说，你看完有什么想说的吗？”
已递到唇边的酒杯霎时顿了一顿，一点更深的笑意就像是散在了美酒里，自晴明的唇角缓缓延伸出去。
“叶二带着吗，博雅？”
他的这句问话很是突兀，博雅显然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叶二我是从不离身的…怎么了？”
“吹支曲子听听嘛。今夜这晴朗的月色与盛放的古樱，难道不适合奏乐吗？”
“没有，的确是非常美的夜晚…”
“所以嘛。”
“可是晴明，你还没回答我呢！”
“唔。”
“你又想逃避吗？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当啊。”
“呵呵。”晴明笑得更开心了。
“所以果然还是写得很差劲吗…”博雅沮丧的叹了口气，“唉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。”
“倒也不是差劲。”
“就算想要安慰我，也请你把嘲笑的表情收起来好不好？”
“我哪有嘲笑你。”
“嘴唇，眼睛。都在笑。”
“那也不是嘲笑呀，是赞赏。”
“别骗人了。”
“我怎么会骗你？”
“骗过我最多次的可就是你啊，晴明。”
“啊呀，是这样吗？”
口中虽然说着惊讶的话，晴明脸上却仍旧是微笑的神情。
“其实呢，我觉得博雅你大概并不适合写和歌这一类的东西。”
“果然…”
“因为你是个好汉子嘛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就是说，博雅你太直白啦。”
“……”
“表达心意的方式实在太朴实了。任谁都是一眼就读透的和歌，那就没意思了嘛。”
“可、可是——”
博雅有些困惑，又有些不服气似的。
“本来就是写给别人看的文字，本来就是想要传达自己心意的——这样的东西，为什么要搞的那么难懂呢？”
“为什么的，我也说不清…但博雅写的和歌，简直就和你平常的目光，乃至你这个人一样嘛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直通通的。”
“直通通的？”
“嗯，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啊。”
“会吗？”
晴明又微笑起来，“好汉子呀，博雅。”
“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的哦，晴明。”
“好啦，来吹笛子嘛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不也说了是很美的夜色吗？”
“是这样没错。”
“所以吹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吹吧。”
8
鬼笛中飘出了妙不可言的乐声。悠扬、清越、余音袅袅，仿佛每一个新吹出的音符都能与前一个未散去的音符进行碰撞堆叠，进而产生一种奇妙的共振。飘渺的樱花香气，皎洁的月色，一切都溶化在博雅的笛音中。
晴明白皙的指间依旧擎着酒杯，却许久再未端到唇边。他静静听着，一双细长的眼半睁半闭，似已要昏昏睡去。
他轻轻动了动嘴唇。
“其实关于这首和歌，我还是很喜欢的。…嗯，就像那位小姐说得那样，非常可爱。”
笛音倏地停下来。
落在博雅唇边的吻就跟晴明唇角的微笑一样轻。
“——谢谢你，博雅。”
Fin
